Asanagi

“我或许败北,或许迷失自己,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,或许我已失去一切,任凭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呼奈何。或许我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,唯我一人蒙在鼓里,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人把赌注下在我身上。无所谓,有一点是明确的,至少我有值得等待,值得寻求的东西。”

M小姐的眼睛

江跳崖:

她擎着烟时也小心翼翼的,一言不发,眼睛好像在看夜空,却又控制不住似的用余光看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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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已经是六月,风却突然被抽光了温度,漫卷人间清寒。云层似乎心情比往日沉重,低低地压下来,难道是想和人类说说话吗?一片湿漉漉的树叶蓦地打在玻璃上,半粘不粘地在风里闪烁跳跃,忽然就让我想起了M小姐。

要谈起M小姐,我就忍不住想谈她的眼睛。这并不是说她的眼睛长得和普通人不同或是有什么缺陷,她的眼睛挺好看,虽没及双瞳剪水,也并非大而有神,却算秀气。只可惜,她那对黑棕色眼仁几乎从来没有笃定过,或是受了什么永世不得安生的诅咒,漂浮而充满动感,像只惶恐的鹿,即便低着头时也总是用余光打量着别人,同人交谈时也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,好像那目光能把人晃瞎似的,让人一眼就能洞穿她极端背后的自卑。我第一次见她就注意到了她朝三暮四的目光,以为她是刚刚从哪个魔鬼窝里逃亡而至的。

她不算美人,那双唯一端得起清秀之名的眼睛也没能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,可我依然留她在我的酒吧里做招待。我这一生招惹了许多情人,她们各有姿色,直到我后来娶妻,再后来离婚,卖掉了酒吧四海为家,除了M小姐以外我再不记得谁的眼睛中有着山川湖海日月星辰。

我和她上床,纯粹是为了寻欢作乐。她听话极了,好像害怕,话极少。但是她呻吟起来,那绝对是相当的性感悠扬让人耳根一麻,我能保证那比她平日说话的声音悦耳百倍。她的眼神依旧躲躲闪闪,比平时还要不安。她又高又瘦,肌肤很滑,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如脂粉似青烟,让人觉得吹一口气就能让她灰飞烟灭。她不长不短的卷发乱成一团糟,有时怕羞特意用头发遮住脸,我就拨开她的头发,她搂住枕头,我就把枕头扔开。正做爱的时候,我命令她直视我的眼晴。她看了,她,确实看了,只是时间不长,和她亲吻我面颊时一样短促得就像只在水面产卵的蜻蜓。

在我的印象里,M小姐只在我们交欢的夜里才吸烟,天晓得她紧张个什么劲,我这人算不上多好可也不致于穷凶极恶呀。她擎着烟时也小心翼翼的,一言不发,眼睛好像在看夜空,却又控制不住似的用余光看我。M小姐一点儿都不优秀,甚至是个有些神经质的怪人。她不开朗,一点都不,有时让人觉得阴沉苦闷得似低云压境,可是她开口讲话却能时常让人觉得有趣,吊儿郎当的样子开起玩笑来能让所有人捧腹。我觉得她为了取悦别人而活的样子很可怜。她不厌其烦地唠和人们叨她的过往,好像要对所有人掏心掏肺不留余地。听说她的家庭氛围挺糟,母亲是个暴躁极端的人,干过很多令人咋舌的事儿,父亲是自我意识过剩的享乐主义者,藏私房钱和包小姐。她以前上学,高中,后来上不下去了,吞了几粒干燥剂就休学了。

她只对我谈起过她家里养的一只狗,名字俗气,我忘了,是一只金毛。她说它极可爱,又嘴馋,圆溜溜的眼睛总死死盯着食物。她说她在世上没什么牵挂,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那只狗有一天会撒手归西,即使这是已经命定的事儿了。她讲到她母亲总下很重的手打那狗,有一次狠命跺脚跺在狗的脖子上,好像要把它的头颅和身子分开,狗叫得很惨,她讲着,讲着讲着就哭了。

M小姐没什么值得称颂的品质,她不勇敢,不坚强,不善良也不深情。她的眼神总是游移不定,我第一次见她就注意到了,所以我把她留在我的酒吧,和她上床,只是觉得有趣,想让她看我,坚定不移地注视我。我不爱她,谁都不爱她。她厌恶她的父母,却一直相信他们是好人,就像我直到死都相信M小姐是被全世界所默默守护的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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